1 第一章 (第1/2页)
“惠娘切莫忘了,下午未时六刻来春晖园接我……”
男人严肃地提醒了好几遍。
沈映蓉抿嘴笑,手脚麻利地整理丈夫的衣冠,温雅的眉眼里写满了调侃。
“郎君已经提醒过三回了。”
吴阅垂眸睇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今日休沐,他要陪王县令去春晖园应酬宜州盐商,故而起了个早。
沈映蓉伺候他更衣,寻了一身云纹鸦青圆领窄袖袍穿上。
取革带系到腰间时,吴阅憋了满腹牢骚,说盐商那帮人上不了台面,骨子里贪婪重利且好色,多半会在春晖园招妓作陪。
沈映蓉系革带的动作微微停顿。
她比他矮一个头,眼尾带着促狭,打趣道:“郎君不想应酬那帮盐商,合着是盼着我去救风尘呐?”
吴阅哭笑不得,握住她的手道:“你可莫要误了时辰,我不想被人拿住把柄碎嘴。”
“郎君只管放心,我定会掐着时辰过来。”顿了顿,“找什么借口好呢?”
“就说家中有急事。”
夫妻二人就春晖园商议一番。
替他系好腰间的革带,沈映蓉娴熟抚平衣袍,把他里里外外收拾妥当才满意了。
吴阅行至衣冠镜前。
镜中的男儿身量瘦削挺拔,五官生得清俊,通身都是彬彬有礼的文秀之气。
他是文人,骨子里自有一股傲气,不屑应付盐商,自然也看不起他们的铜臭粗鄙。
稍稍整理衣袖,觉得妥当后,他才看向妻子道:“我这就去了。”
沈映蓉点头,“路上小心些。”
吴阅临走前像往常那样碰了碰她的额角,这是夫妻间含蓄又委婉的亲昵。
把他送到门口,沈映蓉回房更衣。
婆子魏氏过来替她梳理发髻。
沈映蓉偏爱淡雅,圆髻上除了反插的玉梳栉外,只留一朵鹅黄玉兰通草花。
她生得白净,又饱读诗书,常年被书籍滋养,气质清丽隽秀。
二十岁的年纪,正是女子褪尽青涩,走向潋滟绽放的时候。
因着年轻,脸上粉黛薄施,杏眼传情,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若是没有表情时,则透着一股子孤傲的清冷气韵,叫人不敢亵渎。
临近夏日气温高升,魏氏挑了一袭杏色缠枝纹对襟外衫,问她是否合意。
沈映蓉并未挑剔。
诃子裙仍选杏色,内衬为素白,搭配缠枝纹外衫,端方婉约,处处透着闺秀持重。
她还未用早食,庖厨备下了小米粥送到边厢,魏氏伺候她食用。
一碗粥,一枚咸鸭蛋,佐小碟嫩笋,进食斯文,举止大雅。
隔壁青禾在厢房整理床铺,雕花床被铺得平整,仕女屏风做隔断,罗汉榻上摆放着未完的棋局和一本棋谱。
矮几上放着兰花,墙上挂着一幅隐士垂钓山水画,窗几明净,桌案上一盏手绘的走马灯,风雅情趣,处处透着主人的小格调。
边厢里的沈映蓉用完早食,用温茶水漱口。
魏氏递上干净帕子供她拭净唇角茶渍,她看向外头道:“老夫人那边可起了?”
门口的婢女应道:“回娘子,已经起了。”
沈映蓉搁下帕子,这才起身由魏氏陪同过去给吴家二老问安。
吴家家境殷实,祖上是军户,累积了不少家财。
公爹吴安雄年轻时曾上过战场,后来受伤退役,落下老寒腿的毛病,需要拄拐。
吴老太胡氏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吴阅即沈映蓉丈夫,女儿吴盼则已经出嫁。
自沈映蓉嫁到吴家的第二天,胡氏就把掌家的权力交给了儿媳妇。
目前沈映蓉打理着五家商铺,两百多亩良田,租出去的两处宅子,以及养着家中的十五口家仆。
吴家老小都是一夫一妻,家庭关系简单,两位老人也和睦易相处,主动放权给儿媳妇立威。
加之吴阅性情温和,夫妻相处默契,极少红过脸,故而沈映蓉嫁进吴家的这三年里日子过得极其快活,算得上顺风顺水。
此刻二老刚刚用完早食,吴安雄准备出门听戏消遣。
沈映蓉过来见他外出,朝他行礼,唤了一声阿父。
吴安雄点头,问道:“致远出去了?”
致远是吴阅的小名,沈映蓉道:“夫君去春晖园应酬了。”
吴安雄并未多说什么,约了朋友听戏喝茶,中午不回来用饭。
沈映蓉应声晓得。
目送他离开后,主仆穿过长廊,几只早起的鸟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廊下的芍药开得正艳,两名洒扫的粗使奴仆见她过来,问了声好。
沈映蓉颔首。
去到胡氏的院子,婢女打起门帘,沈映蓉入内。
胡氏年近半百,却保养得好,饱满的银盘脸白白净净,眉眼亲和。
沈映蓉朝她行礼,婆媳坐到榻上闲话家常。
下月吴家表亲过生辰要送礼,沈映蓉询问一番,胡氏道:“惠娘看着办罢,无需我过目。”
自从交权后,胡氏对家里事务很少过问,皆因这个儿媳妇明事理,也有打理中馈的本事。
今日胡氏约了闺友玩叶子牌,沈映蓉并未坐多久就回了房。
方才铺子送来季度账目供主母审核,三间商铺皆由吴家自主经营,其余则租赁出去了。
青禾呈上账簿,说道:“文昌巷那边的账要明日才送来。”
沈映蓉做了个手势,青禾把账簿放到罗汉榻的矮几上。
似想起了什么,她吩咐道:“等会儿跟庖厨的张大娘说一声,中午老夫人想用酒酿蒸鸭。”
青禾点头,“那娘子想用什么?”
沈映蓉知道她贪吃,净手自顾坐到罗汉榻上,打趣道:“我看是你馋嘴了。”
青禾搔头。
她和魏氏都是由娘家陪嫁来的,是身边的体己人,平时沈映蓉也偏疼,道:“想馋什么自个儿跟张大娘说去。”
青禾掩嘴笑,眼睛弯弯的,圆脸已经胖了一圈儿。
魏氏备上笔墨,把矮几上的棋盘收捡好。
吴家铺子的收支每个季度都会送上账目供沈映蓉审核,年底再做汇总。
院里的开销,田产的开销,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把小巧的算盘摆放到账簿旁,沈映蓉做事的时候不喜嘈杂。
院里安安静静,除了偶尔的鸟雀声,便是蜜蜂嗡嗡为着花坛忙碌的声音。
娘家打小就重视教养,不仅琴棋书画沾染,管家的那套也不能落下。
沈映蓉娴熟拨弄算盘,一一核对账簿上的每一笔开支,若是遇到疑问,便用笔作标记。
院子角落里种着一排佛肚竹,微风吹动,竹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不知不觉间,阳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斜斜投下一道道八角景。
算盘频繁发出清脆的响声,罗汉榻上的女郎专注且认真,一手翻阅账簿,一手拨弄算盘,动作麻利干练。
用笔圈下有疑问的账目,女郎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一窗一景,玉兰花期已过。
也在这时,青禾送来小半碗桂花丸子,说道:“娘子且歇一歇,奴婢给你揉揉肩。”
沈映蓉搁下笔,起身离开罗汉榻,净手取用桂花丸子。
知道她不嗜甜,张大娘只放少许蜂蜜调味。
白瓷碗里弥漫着桂花的浓郁芳香,洁白的丸子软软糯糯,很合她的胃口。
沈映蓉爱美,对身段很有追求,会克制饮食,绝不贪多。
用完桂花丸子,她稍稍歇了会儿。
青禾给她揉捏肩膀,偷偷八卦前来陪胡氏打牌的周娘子。
沈映蓉好奇问:“周娘子家又怎么了?”
青禾压低声音道:“方才奴婢听张大娘说,周娘子家的儿媳妇又在闹和离呢。
“周娘子受不了小两口折腾,到咱们这儿来躲清净了。”
女郎家对八卦总有那么点小兴致,沈映蓉也不例外。
周娘子跟婆婆胡氏走得近,她家是商贾,外地人,搬到这儿来经常聚到一起玩牌。
妇人们凑一块难免会唠家常,说起她家的鸡毛蒜皮,估计三天三夜都唠不完。
疯疯癫癫的婆母,爱嫖的丈夫,搞事的儿女,越战越勇的她。
日子过得比戏台上唱戏的还精彩,反正一般人受不住。
沈映蓉对周娘子的印象极好,只觉通透豁达,是个颇有智慧的女郎,中午她特地去胡氏的院子里用饭,凑了回热闹。
今儿除了周娘子外,隔壁街的徐大娘也来了的。
周娘子富态,才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家里头殷实,又掌了家,穿金戴银的,很是阔绰。
徐大娘则低调许多,她跟吴家有着十多年的交情,算得上胡氏的手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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