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针 闺绣之争 (第2/2页)
霍佳兰携了她手,一边向侧园走一边笑道:“那你怎么来了?”
霍绾儿伸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别人不晓得,我还不知道你?自是明白你必然闷了,便赶来跟你说说话。”
“还是姐姐懂我。”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侧园,里头的景物在黄昏时与白日间又不一样,假山重峦流水环绕,古井在斜阳下映出金晖,只是廊下摆放了许多东西——那些便是今日挑中的丝绣类嫁妆了,都是房中用品。
霍绾儿将周围左看右看:“这‘琪林苏井’也是广州八景之一,往常却不曾来过,今儿托你的福,可得好好看看。”
霍佳兰笑道:“一口几百年的老井,有什么好看的。打出来的水,其实泡茶都不行,也就是托了苏东坡的大名,要不然只论这些假山流水,还不如家里的呢。”
说是这样说,却还是陪着霍绾儿登假山、玩流水、看古井,最后来到回廊,这条廊雕梁画栋,极尽广东木雕画彩之能事,廊壁又有十余壁篆刻,都是名家留诗题词——这里毕竟是苏东坡客寓过的地方,文人墨客来到总也要留点风雅。
霍绾儿看了七八壁,指着其中一壁说:“看来看去,这幅字最好!”
霍佳兰一看,见是伦文叙的题字,啐了霍绾儿一口说:“我就知道,你今日来是来取笑我的!”因她的未婚夫婿,就是伦文叙的孙子。
姐妹俩说着笑着,就从那堆嫁妆绣旁边走过去了。
来到小亭内坐下,一边喝茶,又说了一会子话,霍佳兰道:“看看天色也晚了,姐姐在这里陪我吃顿斋饭吧。”
霍绾儿轻叹:“本该陪妹妹的。就是西关那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吃了晚饭去怕来不及。”
霍佳兰撇了撇嘴:“姐姐也真是,咱们女孩子家,理那么多俗事作甚?”
霍绾儿笑道:“我本来就是个俗人,自然要被俗事缠着的,哪里能像妹妹这般清贵闲雅。”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看看到饭点,霍绾儿便辞了,出了园子,脸色就有些垮,回到小楼天已经黑了,屏儿整治了晚饭送上来,她也不吃。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窗外人来人往——西关在广州西城门外,夜里没有宵禁,一条街上几乎家家都点了大灯笼,就是夜晚也能把街道都照得明亮了,何况此时还有一点余晖,因此不但有行人,甚至还有人在做买卖。
屏儿见饭菜都快凉了,便劝了一句:“姑娘,吃饭吧。”
霍绾儿哦了一声,僵硬地拿起碗筷吃饭,屏儿见她干咀生嚼,也不知道吃出味道没有,便说:“姑娘,饭菜不合口么?”没见反应,又说:“刚才去玄妙观,姑娘怎么不跟三姑娘提凰浦的事情?”
不提这话便罢了,提起这话,霍绾儿眼睛红了红,两行泪水便淌了下来。
屏儿大惊:“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没错,”霍绾儿的话音竟也带着哽咽:“是我错了!从小我便知道世道险恶,入霍府之前,心已冷了一半。然而祖父待我善,我便也存了善意,觉得书房之外再风高浪急,书房之内总也是一片净土,后来才发现,只要是跟男人有关的事情,便免不了争斗,免不了腌臜,我那时心便冷了七分。然而还存着个念想,以为在外头再怎么勾心斗角,闺阁之内总有三分真心,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姊妹。不料……不料……”她忍不住捂住了脸,泪水从她手指缝里渗出来:“终究是我想多了……从始至终,我都是个无可依靠之人!”
屏儿慌忙道:“不至于这样,不至于这样!刚才在园子里不都好好的,姑娘没提凰浦,三姑娘那边也没说什么啊。”
“正是什么也没说,所以……”霍绾儿抹了抹泪水:“见面不说,也就罢了;绣妆都在廊下,我刻意在廊下停了多久,也等不到她说;只道或要等坐下吧,到亭子里坐好,茶都喝了两盅了,仍等不到她说。她都已经在装糊涂了,我还提什么凰浦?真个提了,不过是多一桩没意思罢了!”
屏儿只是不如霍绾儿之深智,毕竟也是伶俐的人,听了这几句话也黯然了下来,说道:“姑娘,那往后我们怎么办?”
霍绾儿收了收泪水,低声道:“霍家也不算无情之门,不过终究不是我们久安之处。这个世道我一个女子也无法自立,到头来还是得寻个良人依托。”
屏儿想了想说:“林公子如何?”
霍绾儿低头不语。
屏儿便知道自家小姐的意思了,又说:“可他到现在只当姑娘是个入股的东家、自来的靠山,不知‘择婿’那桩缘分呢。”
霍绾儿轻轻叹了一声。
“这人啊,有时候精明得很,有时候又是个呆子!也不晓得是真呆还是假呆!”屏儿问道:“姑娘,要不我找个机会捅破它吧。”
霍绾儿头又低了低,把饭碗再次端起来,说:“吃饭吧。”
她二人从很早已前就已经建立了默契,知今生要相依为命的,所以没人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大规矩,屏儿也侧坐着在一旁一起吃——这事在霍佳兰那边是不可能有的,便是在霍府时,屏儿也不敢如此“失礼”。
吃完了饭屏儿收拾好碗筷,霍绾儿情绪也恢复了过来,语调也恢复正常了:“碗筷且不忙着洗,凰浦的事,今晚若不能有个结论,到明天就迟了。趁着还不算晚,我们去怀远驿走一趟罢。”
屏儿应道:“好。”听霍绾儿叮嘱了一番要出门去时,霍绾儿又把她叫住:“等等。”
她迟疑了一番,才说:“先去请林公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