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泥瓦匠的血性 (第2/2页)
很快,厅堂内沉寂下来,唯有荣昌和荣显一对父子。
一坐一立,皆是默不作声,各自在心中思量。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
外边天色都有些暗淡了。
荣家大娘子复返而来,才打破屋内的凝滞。
荣家大娘子脚步轻快的进屋,面上稍微带了些许喜意,各自望了一眼荣昌和荣显,语气略显欣喜道:
“燕儿身子清白,只是受了几日清苦!”
方才发现这一事实时,荣家大娘子也是满脸不可置信,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的检查了荣飞燕身子好几遍,才接受了这个不幸中的万幸。
于是妥帖帮荣飞燕擦拭、又换了一套寝衣后,便立马回来通报了。
荣家大娘子高兴说了,结果却是没等来父子俩的回应,迎接她的已然只有一股子凝滞的氛围。
见荣昌和荣显两人脸色不变,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荣家大娘子脸上的喜意当即一滞,忙嘴角强扯出笑容,声音颤抖道:
“看来邕王一家也不是昏了脑袋的,知道事情轻……”
“砰~!”
一直尚未出声的荣显,此时陡然一脚将身旁的桌椅踹倒,之后又是发泄一般的将屋内所有桌椅挨个踹了个遍,只有荣昌坐着的那张椅子依旧完好。
此刻屋内,椅子、桌子东倒西歪,但却没有显出一片狼藉,因为摆在这儿的桌椅都是好材料,仅凭荣显的腿脚发泄是踢不坏的,反而是凌乱中、又突出几分整齐。
活像是一群搁浅在水洼里,仰头求活的困鱼。
“你再去看看女儿吧!”对于儿子荣显的突然发狂,荣昌脸色没有丝毫异色,反而是神色平淡的继续吩咐荣家大娘子离开。
荣家大娘子只得再次出了门。
她要再去看看女儿。
而这时,天上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原来天色开始暗沉,不是因为晚了,而是上方不知何时氤氲起了一团阴云,现在终于积蓄起了情绪,来了个畅快。
这便是迎来了一场春雨。
皆说春雨贵如油、好雨知时节,而显然,在此刻愁云惨淡的富昌侯府里,这场春雨便显出几分滑稽可笑。
“你现在长大了,有了贵家子弟的模样。”
荣昌终于站起了身,赞扬荣昌一句后,出屋走到廊下,看着屋外逐渐开始滴答作响。
“我不明白!”
换做以往任何时候,荣显听到这句夸赞,都能感到开心,但是此时此刻,听着从父亲嘴里说出的话,却是让荣显心中惊厥。
因为,父亲真的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
“你不明白吗?”
荣昌转身看向身后跟来的荣显,面露怅然道:
“从你进屋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偷瞄我脸色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想的很明白了。”
旋即荣昌面露苦笑,点头间用力拍了拍荣显的肩膀:
“是个能当家的样子了!”
荣显脸上没有半分高兴,反而是急切道:
“可是母亲方才已经说了,妹妹是清白之身……”
“是啊,还是清白之身……”
荣昌深深看了荣显一眼,道:
“他家就是这样打心眼里看低我们,要明着踩低我们,还要让我们甘之若饴的将这苦果吞下,自愿将家族颜面主动放在地上,任人践踏。”
邕王此举,无疑是杀人还要诛心。
荣飞燕的清誉已经是无可挽回了,若是死在外面也就罢了,只是痛上一阵,还能得些同情。
但现在邕王偏偏把荣飞燕放回来了,自家还知道是个清白之身!
这让荣家如何自处?
哑巴吃黄连?唾面自干?
让荣飞燕的名声累及家族?
听父亲这样说,荣显语气越发急切道:
“我们可以请大夫,多请几个一起作证!或是求到姐姐面上,请来宫里太医……”
“有用吗?”
荣昌当即反问道:
“水堤只要是开了口子,便是如何修修补补也有裂纹。”
“别人心里也是有自家的秤砣,无非便是又往外传,‘荣家好大的权势,这都能强行圆回来,真当我们是瞎子不成’。”
“洗不净的!”
荣昌面露悲苦,同时又语重心长道:
“家族名声尽皆系在此处,你我父子二人,又当如何处置?”
“把妹妹送到乡下隐姓埋名不成吗?”
荣显言语中已经带了哭声:
“乡下!就把妹妹送归老家!那里还有她儿时的玩伴,她今后也无需再听那些汴京城里的冷言冷语了。”
“那派谁去?”
荣昌反诘道:
“你?还是我?
我们荣家是有什么可信的托付之人?亦或是数代荣养的家生部曲?”
“只怕刚起了念头,便被邕王拦在了城里,昭昭于众目睽睽。”
荣显低了下头。
他心里明白自家在邕王面前,其实与街边庶民无异。
又是沉默许久。
夜色真是开始暗了下来。
夜阑听雨,外面雨声开始越来越大。
终于。
荣昌起身往偏厅走了一趟,随后拿出了一个小木匣子,递给荣显。
荣显对眼前匣子里的东西有些怀疑,又带着些许肯定,但迎着父亲那果决的眼神,也只得双手颤抖着接了过来。
待荣显双手接过,荣昌当即点了点头,而后又稍踮起脚,用双手称量了一下儿子的肩膀,又是连连点头。
沉默半晌后,荣昌终于眼眶中含泪道:
“你姐姐在宫里受苦,才有了我们荣家的富贵,现在你妹妹受了罪,但……但万不可因此断送了家族!”
荣显当下再也忍不住了,眼里酝酿许久的泪水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泣不成声。
“显儿!显儿!”
荣昌双手如同鹰爪一般扣着荣显的肩膀,含泪低吼,声音如同嗓子里挤出来的一般:
“他邕王势大,我们敌不过,但也不可如同案板上的肉一样束手就擒!”
“你妹妹以死相搏!我们家也要舍命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