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天子之威 (第1/2页)
“……敕命内阁中枢,督有司及天下府县,度田。”
“……敕命内阁中枢,督有司及卫所边镇,清军。”
“……敕命内阁中枢,督有司及宗藩王府,造册。”
西苑来的传旨太监,先后宣读完三道圣旨。
而文渊阁门口,众人却是一片寂静,无人开口出声。
高拱心中一阵激荡,却又满心忧虑。
皇帝这三道旨意,对他而言,几乎是让他等待了几十年,其意义不亚于这一次的新政。
先说度田。
其实就是重新清丈天下府县最新的田亩之数。无论是官田、屯田、业田还是民田,全都在重新丈量的范围之内。
再说清军,这自然不是后世某个用来指代某个群体的名词,而是一个动词。即清查天下卫所边镇的在籍官兵实属,因为带来的就是将那些虚报的数量给剔除掉,断绝各处将领吃空饷的机会。
最后就是宗藩王府造册这件事了。
和前面两件事情相比,这件事反倒是最简单的了。
因为只需要将分封天下各处的宗室王府名下的田地产业清查登记造册,再重新由宗人府统计一遍最新的宗室人丁即可。
虽然这些事情早就已经囊括在高拱的新政新法里。
但现在有了皇帝直接下的旨意,就相当于是取得了最高权限。
但凡是有官员或者人反对新政,在触及到这三件事情的时候,那就是抗旨不遵,而不单单只是反对新政,将事情拉到朝堂之争上去。
也正是因此,高拱心中激荡不已,却又忧虑万分。
因为光是从这三道旨意就可以看出,皇帝已经自觉时日无多了,所以他要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动用自己的皇帝权威颁布这三道诏书。
因为等皇帝驾崩之后,这三件事就会成为先帝遗愿,祖宗成法。
到时候就算是朝野有人攻击新政,也可以继续被定为反对祖宗成法,忤逆违背先帝遗愿的罪名。
高拱以内阁首辅的身份,从三名传旨太监的手上接过圣旨,双眼扫向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已经被册封为太子的朱载坖身上,而后长长一叹。
他心如明镜一般。
这是皇帝在为新君铺路啊!
慈父如此,人非草木,怎能不让他心生动容。
然而在动容之后,高拱又觉得压力如山一般落在自己的肩上。
这三道旨意不论是哪一桩事,都会掀起天下轩然大波。
倒是诸王府宗室的动静可能会小一些,但有前两件事情,这些宗室免不得会暗中串通地方,对朝廷发难。
传旨太监们已经离去。
黄锦也神色复杂的离开。
朱载坖看向面前的阁臣们,犹豫半天才小声开口:“元辅?诸位阁老?”
高拱抬起头,却只觉得自己手上拿着的这三道圣旨重如万钧,可他还是露出笑容:“王爷今日终正东宫大位,该是速速回府安排诸事,会宫中各监司局,搬入东宫。朝中诸事繁杂,臣等不便耽搁,还请太子见谅。”
说着话,高拱便躬身抱拳。
在他身后的袁炜、李春芳、赵贞吉三人亦是如出一辙。
朱载坖动了动嘴唇,却知道这是因为那三道圣旨的缘故。
他心中默默一叹,回眸看了一眼西苑方向,最终才颔首点头:“国家多事之秋,幸有诸卿操劳国事,万望诸位保重身体。”
说罢。
这位新鲜出炉的大明东宫太子,才在一众裕王府护卫的簇拥下,于东宫宫门前,向着东华门而去。
待到太子离去。
高拱便立马领着袁炜三人回到内阁班房。
将手上拿着的三道圣旨放下。
高拱重重一声长叹。
回到班房里的李春芳、赵贞吉两人也是眉头夹紧。
袁炜走到一旁端起茶壶,为首辅桌案上的茶杯添了一杯茶:“陛下今日慈父之举,这分明是为新君铺路,好全了人亡政不息,亦是为新君即位之后减轻身上的担子。元辅执掌中枢,便是千难万难……我等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袁阁老现在也是头皮发麻。
皇帝三道旨意,直接将他自己的退路全都断了。
原本从逻辑上来说,就算新政出了问题,也是落在内阁和中枢。到时候皇帝出面,就可以从中枢内阁找几个人出来顶罪,平息出现的问题。
但是现在。
当这三道旨意昭告天下,皇帝就已经不留后路,让自己冲在了新政的最前面。
这显然不符合已经坐在龙椅上四十五年的那位皇帝。
但袁炜却又清楚,这很符合即将离去却又身为人父的皇帝形象。
高拱眉头夹紧:“若非……皇上何至于此?”
现在高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当今这位皇帝陛下了。
他自嘉靖二十年中进士,到如今位列内阁首辅,花了二十五年的时间。
对于当今皇帝,高拱很清楚对方。
皇帝有过励精图治,后来也长期深居内廷修玄,纵容奸佞把持权柄。
也正是因此,高拱对嘉靖的态度一直是复杂的。
因为皇帝修玄和纵容奸佞,所以让高拱一步步产生了要虚君实相的念头和谋划。
但现在,高拱又不得不从心底敬佩起皇帝。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皇帝今天这三道奏疏,都足以撑起皇帝成为一个开明之主,圣明之君的形象了。
而高拱之所以感叹。
却也同样是因为这三道奏疏。
他先前嘴里中断了的若非,其实就是想到,若非太子只是中人之资,而非能主,皇上大概也不可能会在龙驭宾天前下这三道奏疏。
皇上完全可以将新政的事情,安安稳稳的托付给新君。
正是因为担心新君的才能,所以才有了这三道奏疏。
见高拱说话犹犹豫豫,面上百感交集。
李春芳在旁开口:“元辅,当下无论如何,皇上的旨意都要下朝堂,昭告天下。便是因此会惹来诽议,招致朝堂内外声论,我等也必须要做。”
赵贞吉补充道:“度田、清军、造册,这三件事哪一样单拎出来都是天大的事情,如今一并昭告天下,只怕是要出些乱子的。是不是该召镇远侯入宫一趟,他奉旨坐镇京营,是总理京戎大臣。还是得要让他知晓,防备京师生乱。”
度田和王府造册的事情,所产生的影响可能还不大。
就算是度田,因为前段时间朝廷刚开始议论新政,到开始推行新政,中间已经闹过好几场了。
这个时候再有一道度田的旨意,地方上那些人大概也不敢有太过激烈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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