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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破茧

  18 破茧 (第2/2页)
  
  但她很清楚,她能够拥有的平静岁月,在这个世道时局里,除了他再不会有旁人能给与。
  
  但她更清楚,若她只是当年抱素楼中的“苏见月”,苏彦或许可以护她一生。但她成了天家女,苏彦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是故,腿伤好了之后,她亦不再前往抱素楼,理由是读的书已经足够,人也一日日大了,不好总往外跑。于府中看看书,学一些女红刺绣,也很好。
  
  江怀懋闻言,很是欢喜,道,“女郎本该如此。”
  
  苏彦入府看她。
  
  她颔首,“确实这般想的,父皇早先便是这个意思,要我学学女红刺绣静心理气。他身子不好,如今顺他的意,也算我一点孝心,何乐不为。”
  
  半晌,她小心拉上苏彦袖角,“也不全是真话。转年雍王也要入楼中,两位阿弟都在,我还是避开的好,免作池鱼受灾。”
  
  苏彦闻这话,终于攒出一点温柔色,“那空时你来挑些爱看的书搁在府里。罢了,不劳殿下往外跑,臣给您送来。”
  
  转眼入冬又新春,公主府愈发府门深闭。
  
  因为江怀懋的旧疾又发作了,公主一如既往,数月跪于佛堂间为父祈福,染一身辛辣烛香。直到天子病情重新控制住,她也未再撤烛台,只每日朝诵经文暮抄经。
  
  江怀懋闻言,很是欣慰,道有其母慈心之态。
  
  后又有一事,为天子大赞,誉其为女中典范。
  
  是年,明光三年冬。
  
  十六岁的夷安翁主被指婚给京兆陈氏家的儿郎。
  
  很明显,这是天子撮合下,雍凉功臣一派和世家门阀的一次利益联姻,意在为雍王添势。
  
  两王多番争夺,江怀懋到底还是偏向了陈氏母子。
  
  一则雍王的确聪慧出色,胜过安王许多。
  
  二来江怀懋自己身子愈发不如从前,遂不愿在再看他们两方拉扯,意欲早定国本以防万一。
  
  只是没有将步子迈得太大,毕竟安王身后的雍凉派个个都是手握重兵的封王,虽与江怀懋是结义兄弟,但是江怀懋并不想将关系弄僵,兵力内耗,毕竟来日还需他们巩固社稷。故而择了五王中最为忠义,同自己关系最好的梁王,谴其女与世家联姻,以作表率。
  
  却未曾想,夷安翁主是个烈性,也不管对方是俊才还是孬人,知晓自己如棋被摆布利用,在府中闹得天翻地覆,甚至以死明志。
  
  这样一来,便彻底把打算以怀柔政策引诸王扶持雍王的天子,架了起来,一时间进退两难,很是不好看。
  
  端清公主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的面,入梁王府劝服夷安翁主。
  
  谁也不知她是如何劝导开解,反正晌午入的翁主闺房,晚间出来时,翁主已经抹了眼泪笑盈盈送她出府。回头向天子与双亲告罪,道是自己不懂事,只是想多留母家尽孝,亦觉嫁人为妇后困于后宅,会失了官职。
  
  梁王妃跺脚,“陛下恕罪,这孩子尽憋着不说,亏得公主知她,让她把话吐了出来。”
  
  江怀懋抚掌大笑,“莫怕,便是嫁人你还在长安城中。端清给你请了官职,不仅保留,且给你加二百石,这会你能管三十人了,如何?”
  
  夷安翁主叩谢天恩,厚着脸皮道,“如此我的院子可否建大些,婚期延后些,到底还想多作几日闺中女郎。”
  
  江怀懋要的本就只是一杆代表风向的旗帜,旁的自然都好说,金口应许。
  
  这事后,江怀懋赞长女,为人子代父分忧乃大孝,为女子尊嫁娶之仪、教化旁人堪有妇德。此乃圣懿仁皇后之懿德也,堪称女中典范。
  
  春雪皑皑未消,公主跪谢天子赞誉,侍奉在侧,“化雪路滑,父皇若有事,传儿臣面圣便是,何必来亲府中徒增风寒之险。”
  
  江怀懋坐下缓了缓,愈发苍黄的面庞爬起两分笑意,拢着女儿奉上的暖炉,“闻你这处,佛堂置得更大了,又请新佛铸金身,诵经书千卷,引梵音阵阵,大慈恩寺的高僧道乃红尘权贵地难得的虔诚清净处,父皇来歇一歇。”
  
  江见月顿悟他的意思。
  
  今岁乃明光四年,新朝历经三年整,边地战局稍有缓势,朝中立储也初现明路,律法制度、官职调整亦在苏彦领导下初具雏形。
  
  江怀懋是马背上的天子,便想趁有生之年,难得的平缓时光再品一品纵马驰骋的滋味。但碍于他日渐衰弱的龙体,已经不可能外出巡视,上马赴边,遂在上林苑定了一场秋弥。
  
  同时也传了在外的三王回京,看一看未来的继承人。
  
  故而,陈氏处,雍王虽才四岁,但也择了弓马娴熟的良将日夜教导,不求狩猎夺魁,只愿在雍凉各王面前,让他们看到这绝非文弱郎君,乃是文武俱佳、可以堪任的储君。
  
  而唐氏处,也不曾松懈,亦想借此机会翻身。
  
  是故,宫中两处,热火朝天。
  
  大抵是病中喜静,虽未被两处叨扰,但还是择了公主府更幽静地打发时光。
  
  结果,这将将在席上坐下,便见公主案上堆放的书籍,不是上林苑地势图,便是各处路途要塞的注意点;不是林中猛兽的习性忌讳,便是座下马、手中弓的挑选。
  
  “试试身手便罢,你这也想一举夺魁呢?”江怀懋瞧着女儿寡淡无色的面庞,尤觉愈发像发妻谦默沉静的样子,无趣但也温顺。
  
  只是难想像在人群中发光的模样。
  
  果然,公主垂了眼眸,浅笑温言道,“父皇抬举儿臣了,儿臣不过是想着上林苑到底不在宫中,查阅了些资料典籍以保安全。您瞧,譬如虎圈中不可有异味,猛兽多受刺激,亦躁乱,那便不能熏香。再比如马儿于静声处不可闻声响,否则亦发狂……儿臣不该避着些吗?”
  
  “杞人忧天,你啊真是愈发像你阿母。”彼时苏彦伴驾在侧,江怀懋指了指道,“你师父还说你骑射甚好,这胆子可不像厉害的。”
  
  “罢了,一会让你师父留下,好好与你说说那处设施,把心放回肚子里。”
  
  御驾回宫后,苏彦奉旨留下,但却没有给她讲设施好坏,安全与否,只和她道,“官中供应的弓马若不习惯,虚室生白台北苑养着骏马,墙上列着雕弓,任你挑选。或者秋弥时,来我处与我一队,师父猎鹿给你。”
  
  小公主抬眼看她,难得的眼中光亮胜过金色新月。
  
  苏彦有些恍惚。
  
  这两年小姑娘的确安静乖顺,但他总觉她暮气沉沉,宛若死水。
  
  他好不容易将她养出一点孩子娇憨模样,不知何时又被打回原形。
  
  “皎皎,你不开心,是不是?”
  
  小公主笑,“平安就好。”
  
  苏彦轻叹,确实平安难得。
  
  府门送别苏彦,她忽又道,“师父,我会开心的,你放心。”
  
  苏彦含笑颔首,掀帘上车,车角莲花风铎迎风作响。
  
  时光打马,转眼丹桂飘香,枫烧半山。
  
  江见月没有敷衍苏彦,她真的越来越开心,越来越快活。
  
  尤其是八月二十,秋弥日。
  
  她脱掉素日不离身的青碧衣衫,换皂靴,着朱装,满面春风前往上林苑。
  
  临去前,她在佛堂,烧掉了数百个日子抄写的经文。
  
  炭盆火苗高舔,她背脊笔挺,手持清香,恭恭敬敬向亡母灵位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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