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前路莫测 (第2/2页)
陆戟在心里想,如果顾炤给出的线报没有作假的话,今日忽可多便已经率兵攻城了。
十万大军对战边关三万将士,多拖一日,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大夫来给我诊过脉了吗?怎么说?”
“大夫说将军你连日赶路太累了,心中思虑过重,又感染了风寒,如今病来如山倒,最好多调养些时日。”
那人如实说,没告诉陆戟他刚晕倒那日,烧得异常厉害,大夫根本不敢接治,全靠他自己硬撑过来的。
大敌当前一个健康的身体有多重要,陆戟比谁都清楚,但他没有时间了!
“天一亮去药铺多抓几副药戴上,到了边关再熬!”陆戟果断下令,身体还虚得厉害,强迫自己躺下再多休息一会儿。
第一缕晨曦洒进房间的时候,陆戟立刻就醒了,他的脸色难得有些发白,唇也干得厉害,坐起来后脑袋还是晕的,但他没有声张,坐在床上平复了一会儿便起身穿衣。
没多久,昨夜守着他那人捡了几副药回来,见他已经起来,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劝阻。
迅速吃过早饭,一行人再度策马疾行,出了蘅州往前赶了没多远的路,天色渐渐变了,风雪乍起,虽然他们都戴着斗笠穿着蓑衣,但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雪水浸润,冻得刺骨。
“陆将军,看天色前面恐怕有暴风雪,不能再往前走了!”
有人提醒,声音很快消没在风雪中。
陆戟是在边关长大的,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边关的气候,天沉得这样厉害,风雪一来,只怕要刮好几日,就算几日后雪停了,路面都是厚厚的积雪,根本无法疾行。
胡人比远昭国人更加抗寒,且胡地的冬日比远昭的冬日更久,他们还要在冰天雪地去捕捉猎物,这个季节作战,对他们十分有利。
出了蘅州以后,沿路多为隔壁,若是在暴风雪中走错了路,便会凶多吉少。
陆戟回头看着跟他赶了一路的三百将士,他们是楚凌昭给他的精锐,可连他都受不了了,更不要提这三百人。
他是要带三百精锐去增援的,不是带三百残兵去给胡人送人头。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陆戟果断开口:“回蘅州城,等风雪过了再走!”
身后的人全都掉转马头准备往回走,陆戟死死的抓着手里的缰绳,心中一阵绞痛。
这样的情形和五年前太像了。
五年前他被叛军绊住,没能及时赶回,回去以后,阿漓不在了,今日,他被风雪阻了去路,也不能及时赶到,等风雪过了再去,不知边关守城会变成怎样的炼狱!
“将军……”
有人出声喊他,语气里尽是担忧,陆戟收回思绪,轻轻带了下马缰绳掉转马头,然而刚掉到一半,喉咙却涌上腥甜,偏头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有些发乌,还冒着热气,将地上的积雪融化陷了下去。
旁人并未看清他吐了血,陆戟凝神,用袖子擦了一下,复挺直背脊夹了马腹往蘅州疾行。
这种时候,他不能有事,也不能乱!
身后,暴雪袭来,将天地连成一色,轻易斩断了远昭与边关的一切联系。
谁也不知道,在这风雪背后,正经历着怎样的血雨腥风!
与此同时,苏梨带着五十人踏入浔北县。
浔北县位于浔州和蘅州之间,隶属于浔州,是浔州最大的产粮大县,这里四面环山,气候非常温润,冬季很短,且并不会很冷,常年雨水充沛,别地稻谷只能种一季,这里可以种三季,但由于山脉阻绝,这里的交通也并不发达,所以产粮只能依附浔州和蘅州两大州城的商队外销。
上一回与使臣团一起从边关回来,苏梨曾感受过这里淳朴的民风,去年大旱,这里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照例是个丰收年,当时目之所及,苏梨看到的都是黄澄澄的草堆和晾晒的谷粮,百姓也都安居乐业。
然而这次苏梨刚进入县城,就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情况不对。
大街小巷,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戒备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们,好像他们是要吃人的豺狼虎豹。
苏梨拉了马缰绳放慢速度,浔北县的交通不便,她没想过要在这里购粮,只是想探听一下今年的粮价和各地大概地粮食储备,以便后面安排采购,没想到这里的百姓竟然会和浔州城的百姓一样。
不过他们并不如浔州城的人那样仇恨外来的人,更多的还是畏惧。
苏梨皱眉,翻身下马,想从路边一个小摊贩口中问点什么,还没走近,那小贩却吓得逃跑,嘴里还大喊着:“快躲起来,又有人来了!”
一瞬间,街上的人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些暗卫想要去追,被苏梨制止:“不必为难他们,直接去县衙看下!”
一刻钟后,苏梨和一众暗卫到了县衙,县衙的大门紧闭,好像并没有人在,两名暗卫直接翻墙而入打开大门,苏梨提步走进去,绕过大堂往内院走了几步,依稀可以听见有人啜泣啼哭的声音。
循声走过去,声音是从县官的主卧传来的,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满脸青紫的躺在床上,一个长相凶悍的女子正在给他上药,嘴里还不住的埋怨:“……我嫁给你这个死胖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别人当县太太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跟着你就成日担惊受怕,我图什么啊……”
女子哭嚎着,正是浔北县令钱有为和他的县令夫人。
“县里发生了何事?”
“妈呀!”县令夫人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立刻蹿到床上,药酒洒了县令钱有为一脸。
钱有为也许是太胖,即便受惊也跳不起来,只是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然后看向苏梨。
苏梨取下帽子,露出整张脸,县令之前亲迎使臣团,还款待过他们几日,立刻认出苏梨,当即眼眶一热,抽抽噎噎的哭起来:“你们怎么才来啊,下官都要被人欺负死了,呜呜呜……”
“……”
钱大人,你好歹也是一县之令,朝廷命官,有话咱就好好说话,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只知道哭好吗?
苏梨唇角抽了抽,掩唇轻咳了一声:“钱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请你先冷静下来说一下。”
苏梨要求,钱有为吸吸鼻子,勉强克制下来,一开口却又变成哭嚎:“苏姑娘,你们前脚刚走,没多久就来了一伙山匪把我们县准备运往蘅州的粮食抢走了啊,不仅如此,过了没多久,他们还到县里挨家挨户的来搜刮粮食,谁要是不给就杀了谁,连下官都不能幸免啊……”
抢粮食?浔北县左右是浔州和蘅州两大州城,近年来也没听说有什么土匪,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兵力与朝廷抗衡?
苏梨正思索着,钱有为已经委屈得控制不住了,坐在床上不停地砸床:“这些土匪实在是丧尽天良太可恶了,姑娘快通知侯爷让侯爷带兵去剿匪吧,最好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那可是三千石粮食啊!”
三千石,是整个镇北军三万多人半个月的口粮。
朝廷的粮运使运输车马都要几十辆,一般的土匪哪儿根本没有这样的人力物力!
分明是有人早就预料到如今会发生的状况而先下手抢走了粮食!
是扈赫给忽鞑出的主意,还是忽鞑那时路过浔北县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这些土匪往哪里去了?”
苏梨质问,钱有为哭得涕泗横流,撸起袖子擦了擦鼻涕:“谁知道啊,这群人可凶了,还留了人在城里把守着!”
“……”
要你这个县令有何用?
苏梨腹诽,冷着脸走出县衙:“所有人分散,去城中打探一下,看有没有人还知道其他线索,若是所有人都统一口径不知道土匪往哪个方向去了,就注意一下城里是不是暗藏什么玄机!”
“是!”
众人立刻分散开来,只余下两人跟着苏梨,他们把外袍翻了个面穿着,这一面衣服与寻常的家丁服差不多,背心还绣着一个‘苏’字。
苏梨也将披风翻了个面,变成粉色的绣着精致小花的披风,远远看着像是苏家的贵家小姐,被家丁护着出来游山玩水似的。
城里的街道上依然没什么人,走了一会儿,苏梨看见一个粮铺,只是生意凋零,并没什么人。
苏梨提步径直走过去,话还没说,先放了一锭碎银在柜台。
她没戴上披风帽子,因为披风变成了粉色,远远一看就是个柔弱女子,粮铺的店小二并未像之前他们看到的人那样恐慌,只苦着脸道:“姑娘,你来错地方了,今年我们这里遭土匪劫了没有粮食,连自己吃的都不够,掌柜的让我守在这里,是想让我想办法把店面盘出去。”
“怎么会遭劫?我就住在浔州城,这些年也没听说这附近有土匪啊,不然我爹怎么放心让我一个人出远门?”
苏梨眨巴着眼一脸天真的说,小二看着她脸上的伤疤,默默咽下一句‘因为你丑啊’,苦笑着道:“我也没听说过,许是从别的地方流窜来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本地人。”
“不像本地人?那是哪里的人?”
苏梨追问,小二立刻变了脸色噤若寒蝉,苏梨忙拍拍身边一个暗卫的胸膛,十分自信道:“这是我家的护院头领,武功特别好,最喜欢见义勇为,你不妨告诉我,我给我爹写一封信,说不定还能帮你们把粮食抢回来!”
“我说姑娘诶,你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说大话啊!”小二被苏梨这话惊得瞪圆了眼睛,将苏梨拉进店里,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凑到苏梨耳边低语:“我们县令曾带兵去剿匪,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连带去的县差都丢了,你以为是为什么?”
“为什么?”
苏梨附和着问,也配合的瞪大眼睛,又好奇又有些被吓到的样子。
小二的声音压得更低:“县令回来偷偷给每家每户递了话,那些人根本不是土匪,是安家的旁支,拿着太后的令牌奉了懿旨征粮呢!”
“安家策划宫乱,已被陛下灭了满门,就算拿着太后的令牌也是反臣叛贼,何须怕他?”
“到底是太后娘家的人,陛下既然没有赶尽杀绝,说不定什么时候看见太后的面子上就平反了呢!”
店小二小声嘀咕,还横了苏梨一眼,似乎在训斥她不懂人情世故。
苏梨绷着脸心中自有思量,如果这事真的有太后在背后插手,那皇城和远昭就更危险了!
“对了,安家未灭门之前,县里可有安家开的粮铺分号?”
那小二脸色剧变:“你问这个做什么?”